繁華落盡見真澄－Vacuum Orange 。橘仔的體感實驗室。

這句話是誰說的？我真的想要頒給他一座諾貝爾獎。

一個頂著國立大學學歷的大學生，在國外，好比一隻掉了毛的貴賓狗。
不是貴賓，甚至連狗都不是。

在異鄉的我，只是Hotel裡一隻勇健無比的駝獸。

上了西菜上和菜　又進兩車中國菜
扛完圓桌扛方桌　再來一屋會議桌

橫批：金剛芭比！

經過兩個月沒日沒夜的打工，我迷濛疲憊的雙眼看見兩道光芒萬丈的真理。

真理一號：
當身體疲憊到一個程度，我竟然體驗到［憤怒］讓人覺得活著。
燃燒八，我的小太陽。

真理二號：
當工作倦怠到一個程度，我又體會到［偷吃］讓人覺得活著。
搖擺八，我的小胃袋。

我看見觀眾席上有人舉起纖纖細手：［大斯，紫襪贈獎（大師，此話怎講）？］

首先，我要蟹蟹這位以聖賢諸（不知道這隻豬是誰的要先去看霹靂布袋戲）
口吻發言的觀眾，
接著，我要向各位闡明這屁也不是的人生奧義。

我現在在名古屋車站附近的一家旅館的宴會部門打工。
高不高級我也不知道，但每天我們都經手好幾場宴會，
每一場宴會我都看到數不清的啤酒香檳紅白酒、芋麥燒酒威士忌，被打開、閑置，
接著，被倒到噴桶。
看到很多牛排龍蝦握壽司、奶油燒魚焗烤貝、烤雞烤鴨烤麵包、炸雞炸蝦炸薯塊、煙燻鮭魚起司塔、宮保蝦仁糖醋肉、法式蛋糕熱咖啡、水果雜匯烤布丁等等等等等或西餐或和食或中華料理，經由不同服務生的手，殊途同歸，最後，還是到噴桶。

所以，簡而言之，如上面的對聯所示，我每天都要搬運很多桌椅很多料理很多噴。

經常，在連續站立十個小時之後，包含交通時間，回到家，
距離早上睜開雙眼的那一刻，
已然過了十二小時...

嗯，累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打開電視，看搞笑綜藝節目，
笑的時候，感覺只像是嘴角在抽筋。

突然，這時，接到我的戰友小池打來的內線電話，
我抱怨Hotel裡面某隻暴躁無禮的黑服種馬
（我們的上司都穿西裝的，簡稱［黑服］），
她抱怨蠢到讓人鼻孔冒煙的白服小豬
（和我們同一等級的都穿制服，簡稱［白服］）...

我，突然感受到生命力從體內源源不絕的湧出！
體內的小太陽燃燒著憤怒不滿種種負面情緒，化為無窮無盡的能量！
這一刻，我重生了！！！
以上就是真理一號。

接著，當我端盤搬桌連續工作了十個小時之後，生理疲憊指數已進入平原期。沒有感覺了。

只因為我已經成為兩手六瓶啤酒三個盤子而屹立不搖的金剛芭比。
然而心理疲憊指數卻是無法衡量..............
如果在這個時候又犯了些小差錯讓上司指著鼻子罵，
而且，＝。＝還聽不懂的時候...
真的是說不出來的..............................................悶。

這時候，我開發了自己生存的最新意義。
我，一個號稱在日留學的中級知識份子，把收過來的噴，
裡面長相清秀宜人的挑出來，
在洗碗區與宴會場之間的無人之境，迅速丟到嘴巴裡，扭動整個身體，
以蟒蛇功迅速的將它消化...

對，我在挑戰自己偷吃的功力和極限。
除了這件事，沒有第二件事更能挑戰小日本的權威和振奮我的士氣（肚子）了！
　　
我最高紀錄是在一場宴會裡，
吃了前菜三種、牛排、炸蝦、炸魚、壽喜燒、水菜、水果、柳橙汁...
均衡飲食兼具澱粉蛋白質維生素和纖維質，該吃的我都吃了...
讓我無比驕傲的是：我都沒有被抓到過！
這時候我被踐踏的半殘卻還沒死透的尊嚴活過來開心的歌唱。
偉哉阿Q！真理二號！

當然我是挑客人沒碰到的乾淨的東西來吃...但，意外的，老天送來了真理三號。
我終於體會為什麼上司用心良苦叫我們不要偷吃客人剩下來的東西...

那就是當我看到海苔烏龍麵，吃下去發現是生墨魚條沾墨汁的時候...

媽的，可以再難吃一點！！！難怪客人都不吃！！！

聽起來這工作好像沒有什麼優點。
但其實我還滿喜歡的。

一來，它讓我身強體壯。
一整個晚上的勞動讓我打完工走出飯店，日本年末的瑟瑟寒風吹來，
真的是［一顛顛］的感覺都沒有。

二來，它讓我心理健全。
我已經練就了被指著鼻子罵的時候，
還能像馬小九一樣微笑的說出［謝謝指教，我會改進］了。

三來，它讓我見識了很多場面。

　ａ。很多疑似醫學或學術會議，都是邊喝紅酒、邊吃著五分熟的高級牛排開的。
　　　預算想必是無比充裕。
　　　讓人充分感受到這個世界對學術界人士的無比尊崇，對學術知識的無比尊重。

　ｂ。在寶石展示會場跟許多號稱百萬日圓以上身價的石頭們在一起，
　　　但我都沒機會細看，因為我怕我一走近手殘水一潑，
　　　我應該連賣身都賠不起...
　　　裡面很多富太太、富阿罵，人都很親切，
　　　售貨員也很殷勤，一下子幫他們找位子，一下子幫他們要飲料。
　　　看起來似乎是一場敘舊同窗會，很多阿罵都跟可能是舊識的售貨員相談甚歡，
　　　比較令我難過的是，有個講得很開心的阿罵從頭到尾都沒注意到，
　　　除了簽單的時候顯示出的無比熱情，她的售貨員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她一眼，
　　　只是眼神漠然的注視著遠方。

　ｃ。日本黑道的同盟會，祝賀的花籃上，端正地寫著：　夢一族　賀正

　　　　　　　　　　　　　　　　　　　　　　　　　　　　　會長　亂　致贈
　　　看看日本黑道多有品味，連名字都那麼夢幻。
　　　雖然我整個晚上都很怕自己灑了啤酒什麼的，會被一槍斃命...
　　　但是竟然大家都很節制，沒有喝到滑酒拳或發酒瘋的，還有人還跟我說謝謝...
　
　ｄ。結婚會場，新郎新娘握緊對方的手一起點燃各桌的蠟燭的時候，
　　　我每次都忍不住鼻頭酸。
　　　結婚，一件難以達成又需要勇氣的事，你們是怎麼做到的呢？
　　　有一次一場小婚宴，只有親友八人，女方的奶奶坐著輪椅來參加。
　　　結束將要離場的時候，奶奶坐在輪椅上，握著在門口發糖果的新娘的手：
　　　［在我有生之年，看到妳能夠幸福，真的...真的...］奶奶就哭了...
　　　我也哭了...但我只能把眼淚含在眼角。

一個專業的客服不能露出微笑以外的表情。

打工讓我慢慢了解到，什麼是［社會］。

剛開始進去的時候，看到客人們熱情的鼓掌的時候，我都忍不住一起鼓掌。
後來一看旁邊，日本的客服沒一個在鼓掌的。
於是，漸漸的，我也學著不鼓掌。

剛開始進去的時候，我什麼事情都不懂，
只好常常露出傻笑，請教前輩或上司。
本來我以為服務業依靠的就是降的傻勁跟熱誠，但我錯了。

在我漸漸熟悉整個流程之後，我發現［真正的微笑］是不被需要的。
需要的是精準正確的完成上司交代的指令。
也就是說，人間性是多餘的。

就算你是一副死人臉在服務或勞動，只要你把每一件事情都做對，
沒人會說你什麼，還會來請教你，或請你幫忙。
就算這樣獲得的不是大家真正的尊敬，但是至少是有尊嚴的。
反而，一直面帶微笑會讓上司覺得你太天真，不可靠，
常常被指著鼻子罵的就是這種好好先生好好小姐。
所以，漸漸的，我也開始不微笑。

［社會］，就是這個過程，［漸漸］。
我們不知不覺的被改變、被同化，變成了我們原本鄙視的那種人。

雖然大家都說打工不是真正的工作，
但做了這份打工之後，我真的有一種進入社會的感覺了。

這幾個月，我靠自己的薪水在生活，越來越覺得錢真的很重要。
看到這些客人揮霍金錢的方式，我更強烈感受到貧富之間的差距。
更強烈的，我想要趕快賺錢，穩定自己的生活，減少家人的負擔。
所以打工成為考後這幾個月的生活的重心。

現實就是如此吃緊。
就算我有一些物質上的欲望，我也必須忍耐，等待。
就像是，我很想用我的薪水買一台數位單眼。但我不能。
因為它是我一個半月的生活費。而且它不是必需品。
但是，就算我知道現實是如此，我還是沒辦法說服自己的心去接受。
因此，我常常感受到一股沉重壓在胸口。

是的，我感到如此沉重，是因為我一直在忍耐在等待。

But, I have to.

但我還是有很多快樂的事，其實。
我並沒有因此割捨掉生活的樂趣。

我跟小池有一起去延曆寺寫經、海洋博物館看企鵝、過生日、
下呂泡溫泉、煮麻辣火鍋。
我去參加茶道喝抹茶吃點心、
野外栗子觀察會用栗子磨粉做了繩文時代原始人吃的栗子肉丸、
和奇怪的夥伴零士去香嵐溪看紅葉、
和一個很善良寺口先生做語言交換，吃他媽媽和子太太做的超健康養生料理、
參加演講比賽通過初試然後忘詞失敗、
在現在住的留學生會館的槌麻薯大會表演二胡，吃超奇妙的三種麻薯、
定期的收購最喜歡的零食［寬寬拉麵］，狂喀一整個晚上（最近還出了特大包！）、
挑戰新的菜色（目前最成功的是五目飯、偽蔥油餅、豆乳叉燒雞翅）...
我還是很快樂的用我很愛過曝的F10紀錄這些美好的瞬間。

在經濟允許的範圍內，我還是得到很多的快樂。
因為我有友情和食物的陪伴和支持。
就像這份打工，也是擁有無敵行動力的神奇美少女（自封...）小池幫我找到的，
所以我們經常一起在飯店裡偷喝果汁...

嗯，我還是快樂的，只是辛苦了一點。
但家人才是最辛苦的，他們也在等待，等我畢業，等我回國。

等到我能夠照顧自己，他們才能放心。

所以我沒有什麼好埋怨的，我只希望他們也能夠好好照顧自己，然後放心，
因為我也會好好照顧自己。

太離題了...＝。＝

最後來個廣告好了。

就是這間，三月底之前都有機會看到我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