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acuum Orange 。橘仔的體感實驗室。

常常我都在想，什麼比較難？勇敢比較難？還是誠實比較難？聽說324占領行政院那天，有一隊
原住民自組的抗爭隊伍跑去佔領了監察院，但因為行政院的行動才是主流，原住民隊伍默默的在監察院
待了幾個小時沒人注意甚至沒有被警方驅離，然後他們就離開了，聽說轉進了行政院支援。
短短幾句不成故事，不成傳奇，而我卻覺得莫名悲傷。

318那天有一個特地從臺南上來的原住民女孩，好像是某個原住民團體的召集人，胖胖的帶著爽朗的笑容，
但絕對不是你想像的那種觀光客想看見的純樸天真，天真的是我們這些外來的人總是用一種自以為的角度
在看待自己其實不了解的別的族群。城市人看鄉下人，鄉下人看城市人，本省人看外省人，
福佬人看客家人，外來者看原住民。


那個女孩站到臺前發表自己來到這裡的理由，不外乎為了原住民發聲爭取權益，但我只特別記得其中
一段話，她就這樣開始：「我是OOOOO(族語姓名)，我來自臺南，我們是西拉雅族，是少數還有
聚落的平埔族，也是除了高山13族以外少數獲得官方承認的原住民族。是的，很多還存在的平埔族群
都不被官方承認，而我們就是那個既得利益者。」
簡單了當。然後我就不記得她說了甚麼，因為我瞬間就開始模糊了眼眶。
要理直氣壯的當一個自以為總是能代表正義的義士比較難？還是如此坦白的承認自己就是擁有了某些
別人應得的卻被我們剝奪的、承認自己就是掠奪了原本屬於別人的權益的「既得利益者」比較難？
勇敢或誠實，哪個比較難？


在各大媒體的報導裡被神隱了被消失了的，那個攻佔監察院的原住民隊伍，好像模模糊糊
就是那個被剝奪者，而我們好像就是那個剝奪者，是我們剝奪了他們的存在。我們先是看過了
無數大中華思想的抗日英雄片，再來是包青天，再來是廖添丁，再好久好久以後，數十年以後
我們才在電影院上看到莫那魯道，一個真正頂天立地的臺獨，被遺忘如此之久。我們先是看到
紅葉少棒的為國爭光，數十年之後我們才知道嘉農曾經打進甲子園。那簡單三個字的「數十年」，
難道不是原屬於他們的，卻被偷走的時光？這個自己承認自己是既得利益者的西拉雅族女孩，
難道又既得了甚麼多大的利益？真正既得的難道不是我們？漢人中心思想的我們，福客中心思想
的我們，大中華中心思想的我們。我們能夠誠實的承認嗎？當初佔據了他們的土地和資源的是葡西、
是福客，然後是日本人、然後是1945年後中國來的新移民，我們意識到此並承認嗎？


然後我們對他們做了甚麼？金錢補助？我覺得真的沒有意義。在原居住地被佔據，部落文化崩解後的他們，
有的面臨父母親必須出外討生活，孩子只能隔代教養的狀況，即便狀況不如此令人憂心的，也需要符合
原住民文化慣習的社區營造，或是，更符合族群生活模式的教育、醫療系統設計，符合他們曾世代守護著
的自然環境的交通、建築方式，而不是把我們習慣的一切當成「幸福模組」丟給他們，然後說，這就是給
你的補償了要不要隨便你。所以，我們看到慈濟建造的永久屋是甚麼，強迫原住民在裡面不能喝酒吃檳榔
並強迫他們在社區門口設立的靜思語大立牌又是甚麼？


如果，只是真的心存善意的進行幫助，那也就罷，就當作一種溝通上的不良，就當作我們漢人比較鴨霸
自以為。但你真的去檢視那權力結構，然後就發現長期被國民黨綁架的地方政治顯現在原住民區，
國民黨長年把經費撥給部落裡發言權強大的樁腳頭人，卻只是為了鞏固票源，讓他們可以用錢去買票，
真正部落建設呢？真正的族群平權呢？我們的政客的腦袋還停留在把原住民當成觀光資源在販賣的
封建時代，政客覺得自己是領主，擁有這塊土地上的一切，可以隨心所欲的像切蛋糕一樣切割販賣
屬於原住民的山林海灣，理所當然的，族人們看到他們要載歌載舞，要歌功頌德。
（[新聞] 後山皇帝傅崐萁　http://www.ptt.cc/bbs/Hualien/M.1315399536.A.931.html）

跑跳過原住民區的朋友Ui-Sêng Koa跟我說，長期收受國民黨好處的樁腳頭人掌握部落勢力和發言權，
他們喊水會堅凍，可以掌握誰跑票去支持他黨候選人，然後懲罰性的讓該跑票戶的補助無法通過，
長久下來，族人為了能夠一直拿到補助，大多就成了忠貞的國民黨投票部隊。這種綁架原住民民意和
政治資源的方式，叫做補償嗎？叫做給予尊重嗎？我們漢人在歷史上剝奪了原住民的權益，我們應該
補償他們並協助他們恢復被消滅、被漠視的文化，而不是像國民黨一樣把他們當成投票部隊當成禁臠
或當成施捨的對象，不是嗎？


最終，能幫助他們的，也許不是我們這些「既得利益者」。而是真正了解他們自己的原住民文化的
原住民人們，他們從傳統文化再出發成立獵人學校
（泰雅獵人學校https://www.facebook.com/pages/泰雅獵人學校-泰雅文史發展協會/270831522944627），
他們努力維繫部落傳統紀錄部落的美好（奇美部落　https://www.facebook.com/kiwit01），
他們整理翻譯部落史料開始對世界發聲（中英文版的原住民文化解說臉書　https://www.facebook.com/Pure.Taiwan）。
這些是他們自己的努力，而我一直懷疑漢人為主的政治體系除了陳水扁時期幫他們正名、強調母語教育、成立原民電視台之外，
還做過多少？（一直打壓福客、原住民文化的國民黨更不用說。
這次修改課綱國民黨還想把原住民統稱為高山族，讓族群平權的努力大退不只一萬步。）

是的。曾經掠奪了他們的資源的我們，能為他們做的就是如此微薄，但即便如此，在這深夜裡，
我還是想說說我短暫的停留和思索裡，所能認識的他們。而我們能做的也許不多，但我卻想從這裡開始。
幫他們一起發聲，一起訴說。這就是唯一我所能做。


圖：那一年我們在九棚一起吃的檳榔，排灣族的朋友們，小朋友們，好想你們。